当考研考公的 “上岸” 热潮席卷年轻人群体，当 996 的职场焦虑弥漫城市角落，一群年轻人却将目光投向了无垠大海。在社交网络上，@小张很喜欢大海 的主页里，十张图片有九张是海 —— 海上的日落日出、满月风雨、丁达尔光，还有驾驶舱、灯塔、甲板和发动机。从轮机工程专业毕业的他，选择进入远洋货轮公司，开始了一年八个月漂在海上的生活。这种在 “上岸” 与上班之外的 “上船” 选择，正在成为部分年轻人的职业新赛道。
现代航海：巨轮上的精密生活
中国拥有上海港、深圳港、天津港等世界级大港，港口吞吐量和集装箱吞吐量长期位居全球第一，庞大的远洋运输船队在全球航运市场举足轻重。海事局数据显示，截至 2023 年底，全国注册船员总数超 198.2 万人，其中国际航行海船船员 68.2 万人。在这些数字背后，是新一代海员们正在经历的 “大航海时代 2.0”。
现代航海早已告别了艰苦卓绝的生存模式，演变为高度精密的系统运作。小张工作的超级货轮总长 330 米，比北京工人体育场还长，满载加自重达 46 万吨，靠港时需四五个拖轮协同作业。但这样的海上巨物，仅需 26 人就能正常运转，展现了现代航海技术的发达。船上生活条件大幅改善，海员们住单人单间带独立卫浴，配备娱乐室和健身房，三个冷库保障食材供应，甚至还有无土栽培设施 —— 既是加餐福利，也是打发时间的娱乐活动。
星链技术的应用更是改变了航海的 “孤岛” 状态。通过成千上万颗轨道卫星组成的 “太空基站”，海上也能获得高速网络信号，上网速度远超传统海事卫星。成长于互联网时代的年轻海员们，不再像前辈那样只能仰望星空度过闲暇，他们熟练运用社交媒体，在航行中与世界保持连接。小张的笔记常常显示不同 IP 地址，船在移动，卫星信号在切换，而他分享的海上生活，正通过网络抵达陆地的各个角落。
孤独与收获：海上生活的双面镜
尽管条件改善，海上生活的核心挑战依然存在 —— 孤独。“连续好几个月无法双脚踩在陆地上” 是许多新海员最难以适应的事情。小张曾 “斥巨资” 购买 5T 电视剧出海，船员间互相拷贝硬盘成为默契；他希望每篇笔记都能爆火，因为 “这样可以消解许多被人群抛弃的孤独”。Pluto 作为轮机工程师，每天与高温蒸汽、机械设备打交道，坦言 “海员的生活很苦闷”，长时间面对大海甚至让他 “看腻了海景”。
但这份职业的吸引力同样显著。收入高是最直接的诱惑，船员工资多以美元计算，做到船长或轮机长后，月收入可达 9 万 - 10 万元人民币。工作时间相对规律，一天工作八小时，周六和节假日休假半天，“做八休二” 的模式避免了城市职场的内卷。晋升路径明确，从 “三管三副” 起步，积累足够在船时间和学习时长并通过考核后，大副可晋升船长，这种清晰的成长体系让许多年轻人看到希望。
对于不同背景的年轻人，海员职业有着不同意义。有人享受无需太多社交的简单生活，有人靠改善家人生活的信念支撑孤独时光，也有人将其视为人生低谷时的出路。作家大冰曾给一位陷入绝望的年轻人建议：“你不想呆在地上，那就出海吧，做海员。” 对于能吃苦、耐得住寂寞的人来说，这是一条少有人走却能踏实生活的道路。
挑战与坚守：航海路上的现实考验
成为海员并非易事，前期需投入不小的经济成本，学习考证的学费、食宿费用是第一道门槛。实习期工资微薄，且要从基础工作做起 ——“上船先敲铁锈刷油漆，没提职工资也不高，别说本科生，就是研究生、博士后来了，做实习生也得跟着水头敲铁锈。” 小新作为实习生，上船第一天就被搬物资的体力活 “上了一课”，随后经历洗滤器时被海水腥气熏到、被主机震动影响睡眠等挑战。
工作的专业性和风险性要求极高。高级船员大多科班出身，需考取专门职业技能证书，具备过硬技术和英语水平。轮机工程师 Pluto 的工作堪称船舶 “全科医生”，要维护发动机、电力系统、空调、消防设备、淡水系统等，甚至负责水质检测 —— 通过海水蒸发冷凝、过滤、矿化、紫外线消毒等步骤保障饮水安全。一次设备抢修中，他从早上 7 点连续工作到次日凌晨 5 点，短暂休息 4 小时后又投入收尾工作，因为 “船在海上失控非常危险”。2024 年新加坡籍集装箱船 “达利” 号因设备瘫痪撞塌美国巴尔的摩港大桥的事故，更凸显了船舶维护和操作的重要性。
长期离家也是难以回避的问题。海员常年漂泊，下船休假往往是为了再次上船，与家人聚少离多成为常态。有人担心未来难以融入陆地生活，有人在孤独中磨练心态 ——“跑船跑的就是心态”，这是老海员的经验之谈。对于想当船长的人来说，必须有长久扎根行业的毅力与决心。
结语：多元选择下的人生航向
在考研考公的 “上岸” 执念与内卷的城市职场之外，年轻人选择 “上船” 的背后，是对多元人生道路的探索。当小张在海上拍下彩虹并配文 “见者有好运”，当 Pluto 在机舱里解决一个个设备难题，当小新在实习日志里记录成长点滴，他们共同勾勒出一个鲜为人知的职业图景 —— 这里有孤独与挑战，也有收获与成长；有对现实的妥协，也有对理想的坚守。
航海职业的选择，反映了当代年轻人价值观的变化：不再盲目追逐大众认可的成功路径，而是更注重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。对于能适应海上生活的人来说，远洋货轮既是谋生的平台，也是看世界的窗口；既是逃离陆地压力的避风港，也是实现自我价值的竞技场。
正如大海既孕育生命也暗藏风浪，这份职业从未完美，却为那些 “不想呆在地上” 的年轻人提供了另一种可能。在 “上岸” 与上班之间，他们选择 “上船”，在波涛起伏中寻找属于自己的人生航向。